我们死不瞑目

我是精神病,想好再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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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笔记》 ——永远没有黎明的黑夜


一八主线,以小满的视角去看这段轰轰烈烈的悲剧,看完王盟笔记被虐的山崩地裂的产物x
八千字缸的我都虚了x

理智观文,请勿撕逼x

请勿上升的演员个人,社会,政治等敏感问题x

可能有少量借鉴,雷者误入x

尹小姐不是坏人,每个人立场不同而已x

有意见可以私信,会虚心接受x

希望有小红心小蓝手♡

谢谢你们










       我出生在一个不冷不热的年代,老辈儿的话来说就是 “点儿正”,后来战乱的年代也有幸避过去。我在一家盘口给人当小伙计,那也是年轻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长沙还没有那么乱。


铺子里的爷姓齐,九门里排八。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他的过去,只听别人都叫他齐铁嘴,之后也一直没能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我猜不透他的年龄,他整天没个正形,无论什么事都要晃晃悠悠的掐上一指,嘴角总是勾着一挂儿意味模糊的笑。


他的面容不过二十多岁,眉眼清秀五官端正,生了服好皮相。

但我见过他咄咄逼人的眼神,狠厉毒辣,十足十的阴森,根本不是那个年纪应该有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那个时候的我天真,也猜不透什么。

我只知道,他不简单。

他脾气很好,待人也和善,很少发脾气。我跟他那么多年很少到他发火,我上一次看到他发火是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我太年轻,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的来来往往,只晓得钱是好的。

稀里糊涂的就把他香堂的三角炉背着他偷偷卖了换了一袋银元。刚送走了香客,他一闪身就立在我面前,张口就让我闪开,我身后正是原放三角炉的香案。

见我躲闪不让,他便直勾勾的盯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混沌的颜色,脸色也不阴不晴,怪骇人。当时我也小,一哆嗦就盘底儿抖搂了出来。

他变了脸色连问几句“当真卖了?!”事实如此,我也无法辩解。他便上了脾气,指着我的鼻尖气的直抖,我从没见过他发火 被吓得不敢多说一句。我见过太多因为贪财而被主人家打断胳膊或腿赶出去的。

当时怕得很,但他似乎没有过多要责怪我的意思,而是冲祖师爷赔拜,后来也没有要责骂我的意思。

还念我初犯他,帮我躲过了报应,我问他缘由,他解释给我一大串,我没怎么听懂,只顾着点头傻笑。


他告诉我不要贪不该贪的财。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不知帮了我多少次。

  他是个好人。

他算命算得很准,但总是点到为止。说话也是不着要领,叫人半懂不懂,我一直都很听他的话,也在他的盘口里待了很多年,他的盘口不算小,但伙计少的可怜,除了几个被临时雇佣的打扫的伙计,几乎所有的事都是我掌管。

香堂里总是烟火缭绕,他就斜坐在内堂里的一把太师椅上,半眯着眼。

他不喝酒,却有一种让人迷醉的气息。

他对钱财并不看重,有时得了件平常的物件或是得了些银元铜碎就乐不可支,一副得了什么大便宜的模样。他有一些积蓄,过日子却极为仔细,告诉我哪家香烛便宜,省那一点点零头,他还认认真真的收起来,一副严肃的神情叫人忍俊不禁。

我也曾看过他果断的凌厉的时候,那应该是他随着那张大佛爷去北平之前。

他没怎么和我解释这件事,我只知道大概,那天晚上他拿走了他的所有积蓄,一点都没剩。拿走的时候眼里没有一点留恋,就像倒掉香炉里的灰一样平静果断。

后来他从北平回来,憔悴苍老了好几岁。我问他

他只说“我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


他从没后悔去北平,也没后悔赔了自己的所有积蓄,他一辈子无依无靠,总是自嘲丢了老婆本。


——我知道,那是他的棺材本


我也曾劝过他成亲,他总是嘴上应应,从来没往心里去过。小些时候说我瞎操心,等我大了之后他就只拿苦涩的笑回应。喜欢他的姑娘不少,他生的好看又得一副好脾性,不卑不亢,谦和有礼,对他暗许芳心的姑娘有的是,他一直没有给任何回应。他总说自己命薄,不能再耽误别人。我一直不信,但没有办法。


他之前应该是有过一段感情的,后来不知怎的就放下了,他没跟我提起那个人是谁,我能猜出七八分,却不能咬准。一切故事都朦朦胧胧有个大概,我不想问,他也不会说。他这个人脾气倔的很,一天嘻嘻哈哈不停,但是他要是真不想说,我就算打死他也不会说。

他最喜欢吃猪蹄炖银耳,一喝到那个汤就会特别高兴,打扫的下人们不留心碰坏了他养的花草,怕被责罚便求我的情。我就去城东的饭店给他要一煲猪蹄汤给他,他一高兴便权当不记了。其实我就算不说情,他也从来没有责罚人。

那个叫张启山的男人和他走的很近,两人是过命的交情。他被日本人抓了去,是张启山独自一人把他救了出来,挨了十几刀,那时我还小,看到他浑身的血吓的大哭,那人沉稳的告诉我他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伤。


那个人的话有种强烈的让人心安的感觉,我抹干眼泪安顿好他之后,男人才缓缓离去。男人走的时候,我才看清,男人的身上几乎全被血糊住,贴身的灰色马夹被干涸成块的血迹扭曲成奇异而脏污的颜色,胸背不知挨了几刀,没有彻底干涸的血液还在缓缓流淌,后来他们就成了过命的交情。

再后来那个张启山成了张大佛爷,控管着整个长沙。我才知道,那个男人,其实也不简单。我以为那个张大佛爷会很忙碌,很有架子,仿若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明一般。实际上并没有,三天两头的跑来请他出去,请他吃饭、喝酒、打牌、下斗,恨不得粘在一起。他也只是表面拒绝或严肃,每次都会随着同去。


我所听说的张启山和来他香堂的张启山完全不同,都说他张启山雷厉风行、冷峻严肃、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在香堂中廖廖烟雾中安静等待他的张启山完全不同,可谓是完全相反。


那个男人虽然气质肃杀狠厉,在香堂的烟气中若隐若现的眉眼中却有着难以察觉的寂寞和悲凉。对于他,从来没有什么高高在上,反而有些局促和谦卑。我甚至怀疑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我对张启山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他每次从张启山家回来总要提着一煲猪蹄汤回来,那汤做的极鲜美,一看就是特意请厨子做的。我记得有一次他像往常一样端回来一煲汤,我一打开盖子,吓得不轻。那碗猪蹄汤与以往不同,因为火候过大而焦糊的汤有一股燃烧尽的木炭的味道,猪蹄被炖的碎肉横飞,没了猪蹄的模样。


他看着我惊异的神色,又看看熬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汤,似乎是觉得好笑,咯咯的轻笑起来。眉角微皱,半笑半恼的对着那汤轻轻嗔了一句   “ 哈宝 ” ,叫我把盖子重新盖回去。


他说话间带着长沙口音,字句里软软黏黏的,尾音上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江南朦胧的水乡和永远也下不完的雨。我实在是想不出那个冷峻的男人会为一锅汤而在锅灶旁守上几个时辰


然后再小心翼翼的将它们盛出来。


我知道九门是以盗墓起家,我也见过他随张启山下斗,他没什么功夫底子,但是受伤的却都不是他,很奇怪的事情,我问他,他笑着告诉我张大佛爷百无禁忌,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的,说完就笑得浑身直颤。我呆呆的看着他颈口的红痕,倒不像是什么蚊虫叮咬,倒有几份说不出来的意味。我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抚被他笑着一把拍开,半嗔半笑的拉紧领口。他笑的样子很好看,动作落落大方却满含韵味,虎牙洁白流露,唇角饱满酒窝轻旋,就在我看着他的酒窝出神的时候,他突然轻呼了一句

“佛爷来啦!”

我回头,看见那个男人一身笔挺的墨绿军装徐徐走来,每一步都踏起地上的细尘,在阳光下映出金光,男人来时的路铺满金光,宛若天神。那是春天,天地间尽是鹅黄新绿,他稳稳的走过光影斑驳的石巷,走到那个男人身边。我甚至记得那个时候阳光的样子,明媚而含蓄,在我的记忆里很多东西都逐渐被遗忘,与他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但只有那一刻,就像一副隽永的油画一样,在此后的记忆了愈发清晰。


我想我的猜测应该没有错。


乱世动荡,后来长沙就开始乱了起来。日本人越来越放肆不堪,横行霸道,街上经常是一片乌烟瘴气。他叫我好好照看盘口,那时的我也不像年少时的胆怯。即使他不在我身边,也能打理。他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外出,有时候连着几个月也不能见他一面。


他开始变得憔悴。他不说,他只是笑。到后来是笑也笑不出来了。



长衫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像极了挂在木架上的破布。我去给他买的猪蹄汤他再也没喝过,他越发频繁的出门,长沙的形势也越发的乱,九门也有不少被牵连。我突然感觉自己不再害怕街上的枪声和血泊,也不像年少般遇到雷声都要躲在他身后了。


我等他回来。


后来他真的就回来了。是去参加张启山的婚礼,我有点吃惊但又觉得是意料之中。他和以前没什么变化,还是每天下午都会在后院晒晒太阳。他的笑似乎又回来了,让我有种时光错乱的幻觉 好像下一秒就回到那些风平浪静的日子里。


有些事情谁都没有错,也谁都不能怪,不能圆满的注定不能圆满。


我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是张启山订婚的前晚,那时我在后堂擦桌子,放香炉的桌子很容易落灰,我每天要擦个四五次。蘸了水的乌木显现出令人胆寒的光渍,为了不在桌子上留水痕我只能一口气只横着擦,那是一种很累人的擦法。等我擦完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他也看见了那个女人,于是站了起来,‘’尹小姐。” 那女人叫尹新月,是他们从北平带回来的,新月饭店的大小姐——张启山的未婚妻


 尹新月生的娇美蛮横,一直很不喜欢他,连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浓浓的敌意,混着着胭脂香水味,反而有些奇异的滑稽。也许是气他与张启山走得太近,也许是敏感的直觉告诉她什么。他脾气好为人又忍让,即便尹新月也无可奈何。但我一看见那个女人就紧张起来,看她的表情似乎来者不善,怕他找他的麻烦。我不好现在出去,只能在角落里看着生怕那女人突然扑上去给他两耳光。


尹新月的脸色很苍白,在月光下显得有点憔悴的疲惫,带着一种甚至悲凉的神色。那种神色在他谦和地站起身问候的瞬间变成一种愤怒,女人精致的脸有些扭曲声嘶力竭的冲他吼

“齐铁嘴!”


声音很大,我心里咯噔一声,却愣住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她哭,她鼻翼煽动,眼眶发红,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脸上的脂粉糊成一团,死死咬着嘴唇浑身发抖不让自己哭出声。我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抱住了她。


那个骄傲蛮横的女人在被抱住的一瞬间开始放声大哭,把眼泪全蹭到了他的肩膀上。他从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我突然想起她的年龄,她不过还只是个女孩。

我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有一种胸闷的感觉。

他们之前下了一个凶斗,死伤惨重。似乎婚礼也因此延迟,我倒觉得与我的生活没什么关系。他能回来,我就很开心了,他也不怎么外出,生活又回归了平常。直到那天他从外面回来,浑身醉醺醺的,表情迷醉神志却很清醒。我赶紧去扶他休息,他却不允。拽着我在榻上坐下,他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了很多话。


他手很软,掌心热乎乎的。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身上的酒气令人眩晕,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像是胡话却又不是胡话。他说了很多很多关于未来的事,很多明明很遥远的事被他说的仿佛触手可及。他就那么温和的拉着我的手,像是一个稳重的兄长 又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拨人心弦。


那天晚上,他说了很多很多 没有往日的手舞足蹈的夸张。他只是说,像在叙述一个什么冗长而不关己的故事。他说什么我没有完全记住,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他突然捏住我的肩膀把身子靠了过来。他身上的热气与酒气惊的我皮肤一紧,嗅到了丝丝香堂里日日飘渺的薰香的味道。



“无论路上有多少沟壑,都需要你自己填满。你记住,逃避无用,

    ——这世上别人无法代替你成熟。”



那是我唯一记得真切的一句话,说完了之后像是脱了什么负担般的缩回手去。用指尖轻轻的摸着我的耳鬓  ‘’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比他还高了那么一截,他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在月光下他的脖子露出来一截 白的像是什么瓷器。那一刻,我突然萌生出了一种想把他拥入怀中的冲动,但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他酒窝里荡着浅浅的笑,那笑容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最后只是安静的等他说下一句话。


“你也不小了 是时候给你相个姑娘家了。”我一时间不知该回他什么,他的心思似乎也飘远了。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而空洞,像是要透过这个世界去看什么。亦像是要透过我去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他约是醉了。喃喃的话语中夹了几分方言的调子。


“小满……将来走的远远的……别回来了。”

“战火纷飞的……我不在的时候你仔细你自己”

他顿了一会,像是自言自语般“远远的……多好……多好”


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仙风道骨,本不该在这乱世间纠纠缠缠,他早就算出自己的下场,却执意一搏,即便落个满盘皆输也是不枉此生。他什么都明白,却又什么都不明白,连我都能看透的浅显的事,他却宁愿苟延残喘的拖延着,而那除了看到更彻底的破碎之外,毫无意义。他只是为了那个人,执意与这世间所有做个了断,决绝到令人心酸。


他对着茫茫的夜色笑了笑,嘴角的虎牙泛着莹白的光,像是对我,又像不对我来了那么一句。“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他说到最后收了笑意,说出了最后一个词“……一响贪欢。”他哈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堂口,我没有拦他,我不能拦他


尤其是他红了眼眶的时候


长沙在风口浪尖的时候,那个叫张启山的男人的婚约日期定了下来,我没法评论或是觉得怎样,感情这种事没有绝对,较真也就没有意义。谁也没有对不起谁,只是世事无常,人心苍凉,磨的时间久了自然变得残破而冷硬。之后再听到那些处于爱河中的火热恋侣们互相重复的  “我愿永远和你在一起”  之类的话总会在心底冷笑


“好似我们做得了主似的”


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但反而让我更担心,我有种不详的预感,而那种不详的预感也终于在那天全部得到验证。


那天傍晚,我买完香炉回到盘口的时候,看到他在前堂立着,旁边放着一个单薄的布包,他就倚在门框边看着我,衣摆随风打着卷儿。他看到我,轻轻的走过来接了香炉,给牌位上的祖师爷磕了三个头,起来告诉我先别睡下,等他回来


我笑不出来,我已经习惯从黑夜等到黎明了



他这一去去了很长时间,直到半夜才回来,他踏墨泼般的夜,的脚步既沉重又明朗,好似真的是一个仙人,他轻轻松松的跨进堂口,把一纸包温热的栗子递给我。栗子的温度缠上指尖,我有一种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的冲动。


但我不能 我已经是个大人。



他摸摸我的头 就像我还是个毛头小子时的那样。轻轻的告诉我“你长大了。”他又把满满一袋银元给我“这些钱你拿着,相一个好姑娘,然后离开长沙吧。”他只是淡淡笑,并没表示出别离时的任何不舍。或许他原本就是那样,仙人独行,无牵无挂。他唯一表现出来的就是不断的叮嘱我


“我知道你有些惰性,香堂的灰我让你一天倒三次,你每次都一天一倒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后的路长着呢,记得勤快些,别让你媳妇儿跟着你吃苦。我也知道你喜欢占点小便宜,不该贪的财不要贪,迟早要报回来的,有了媳妇儿你要对人家好,耍酒耍钱是不可的。你长大了,以后的日子要自己照顾自己。我不能陪你一辈子,所以你也应该懂事了。”


他就那么静默的立在那里,像是一棵什么生长了千百年的树。我握紧手中的栗子,等待它们们一点一点的冰冷下去,我没有话说,也没有眼泪。只记得那天夜里什么都是凉的,只有栗子是热的,后来它们也变凉了。他说什么我只顾着点头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交代了很多事情,说完之后的表情平常的就像往日里一样。他欠腰把布包挎在后背上,然后再轻轻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红玉,那块红玉我知道 是他祖上传给代代齐家堂客的 而现在他取下来 反倒让我不知所措。他轻轻地提起红玉交给我 几乎是在叹气般地说  “埋了吧。”   说完便要走出去 我脱口而出“八爷……那盘口……”他停住了,摇了摇头 “一把火都烧了 ”  那盘口是他大半生的依靠,到现在也是一分不要了 只带了具没心的空壳离开了。


我手上的青筋都要暴了出来,我也知道我留不住他。他早已下了决心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下的决心,或许是他第一次违背祖规和那个男人下墓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或许是他执意陪那个男人去北平的时候就决定了,或是在一切的最开始 ,那个开满梨花的初春就决定了。

“八爷,能再教我一遍那首诗吗”他身形顿了一下,转过身子来,嘴角微微上扬。


夜风把他的声音衬得更清朗, 也更凄凉。像一盏烧尽了的灯,一杯冷透了的茶。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突然顿住,不再开口。那一瞬间,从我们头顶倾下的苍凉月光像一把刀, 把他的软弱剖的彻彻底底。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想紧紧的抱住他,很想。


我最后只是捏住了他的一侧肩头,温润布料下的温度与淡淡香味令我目眩,我的手掌代替我的大脑烙印下来那触感与温度。

             只不过此后,再无相似。


我整顿好了所有的事,一向粗心的我难得地没有任何错误,仿佛一夜间,我就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长大了。我把那块他祖传的红玉深深地埋在了后院一颗树下,随着一铲又一铲的土落下,我对自己默念



   “    一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



收拾好自己的行囊,长沙已经不再太平,街上人心惶惶,战争一触即发。我见证了这个时代轰轰烈烈的变迁,但我们每一个人,不过是个普通人。


如果有幸再见到张启山和他夫人,我也许会祝福他们。太多的事情,早该放下。能好好活着,就已经是幸福。他们一直都为了对方的幸福而忍让着, 到最后还是没落得个好下场。


这已经没什么可让我留恋的了,我闻着远方传来的硝烟气味,一把火烧了他的盘口,离开了长沙。


后来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八年抗战和文革似乎也对我没有什么影响。那几年我去西藏避了几年,日子过得苦,但心却宁静了许多。那个晚上他的表情在我在一个老僧人的脸上再次看见,那个僧人告诉我人世间最难的就是放下,刹那间我想到了他,想到了那块被深埋的红玉,想到了那段纷乱而真实的时光。


再后来,我从西藏回来,经营过很多生意,换过很多工作。最后却选了一个收卖古董的,那并不是什么赚钱的职业,有点无聊,尤其是在那个闭塞的年代,几乎能被关进牛棚扣上资本的帽子。我一直期盼还能从世界上寻到他的什么消息,但我没有回长沙。那座城市给我留下了太多记忆,连那里的空气都是浑浊的。我有幸讨到个夫人,是个落魄的书香家女子,我们携手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一晃就是好多年,她总说我是个有故事的人,我笑笑,把她拥进怀里


“我只是个普通人”


我着一生没有大富大贵 也没有贫饥难生,没有妻妾成群,也没有子然一生。平平淡淡,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好,他也好,张启山也好,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我一生没有子嗣,却很满足也很幸福。妻走在我前面,我自知我的时日不多,临头来还是想回一趟故地,末了终是回了长沙。


长沙早已换了面貌,这里是新中国,一个崭新的时代。它浴血而生,从千千万万的革命者的死尸中愤然而起,将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欢呼它的建立,见证它的成长 ,为它战斗, 为它奋斗。而我,不属于它,我的时间早已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停留在那个永远没有黎明的夜里,停留在漫天的火光中,或是再早一点,停留在那个新雪刚化的初春。


也许从那时起,便都是错的。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那个熟悉的盘口,那里已被改建成一个公园。而早年被我埋下红玉的地方,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盘根错节郁郁葱葱,像条肌理分明的苍龙。几十年的光阴,说没就没了。那些繁华纷乱与那个特有时代的人们,说散就散了。


我倚坐在那棵树下,午后的阳光斑驳的透过树枝与树叶的缝隙落在地面上,形成跳跃的淡金色光斑。远处的什么地方传来雄浑嘹亮的国歌,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太老了。但在这一刻,我拼尽全力忍住了半生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落下。在那泪光与午后阳光交错下,我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我站在初雪未化的盘口门前,看着不远巷子里的走来的他。


那时他那么年轻,而沉睡在深深泥土里的红玉中随着他的步伐轻颤着。映着他一身素净的暗色长褂。而他身旁的男人仍是苍绿色军装,宽厚的披肩随初春的风漂浮。威风凛凛,宛若天神。他们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仿佛点亮了整个巷子,我搓了搓袖口,看着枝头吐芽的新绿,笑了。


我见过他很多模样,狠厉的、决断的、高深莫测的、疯癫的,弯着眼睛的或是见了那个男人欣喜的模样。我记忆里的他不是是二十岁时的疯癫模样,不是三十岁时的落魄模样,也不是四十岁后的渺无音讯,而是在那个初春,他眉眼弯弯翘着嘴角望向那个男人的那一瞬间。


如果可以,我真愿时间永远可以停留在那一刻。

我突然想起了那句词的下句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响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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